詹明义气喘吁吁地回到家,就见门很安详地躺在外面走道上,室内更是一片狼藉。
米勒迪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就别过头,他旁边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外貌上看起来不比詹明义年长多少,瘦瘦小小的,长长的头发盘成丸子头在后脑勺,她对詹明义笑着点点头,权当打过招呼了。而对面沙发上敲电脑的女人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头也人不抬,过长的刘海挡住一半的脸,消瘦的身材穿着宽大的衣服,白皙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亮晶晶的手表,修长的手指按着键盘上一个个按键。
詹明义如临大敌,哑着嗓子叫了她一声,“李素。”
李素抬头瞟了他一眼,长相美艳的女人气质高冷,不苟言笑的自带一种距离感,美丽却具有攻击性。她在键盘上按了一下后合上电脑并把电脑放在一边,然后起身去到门外不想要理睬詹明义。
李素经过的时候,詹明义动手拽住人的手低声说了一句,“我会和你解释的。”
高冷的女人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敷衍地点点头,自行先离开室内。
“你难道不应该先和我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吗?”耳朵很灵的米勒迪翻了一个白眼,抱着手刻薄地数落对方,“你自己看看家里都被搞成怎么样了!你到底招惹谁了!”
詹明义顺着他说的话仔细看家里的情况,家具被砸被弄坏,乱七八糟的,检查完整体损坏后,他脸上是笑不出来的表情。
对了电脑!
他的功课他的论文他的课题!
他立刻冲去房间里翻找,房间里也被砸了个遍,而且他四处都找不到电脑。
詹明义崩溃地跪倒在书桌旁抱着头不愿意认清现实,他的电脑没了,他的功课他的论文他的课题……全部都要重做了。
“你、你怎么了?”随后进来的米勒迪看他这个样子以为他又发病还是怎么着,紧张地扶起他。
詹明义魂不守舍,“电脑没了……”
“电脑?什么电脑?哦哦你平时在用的那个吗?那个女人刚刚就在用啊,你瞎吗认不出自己的电脑?”
“真的吗?”詹明义又精神起来了,抓住了这个希望跑去客厅看李素留下来的电脑,解开待机画面进入主页,满屏飘着笨蛋詹明义,很好笑。他笑着操作了一番都弄不掉,“这东西怎么关掉?”不管了,他检查自己的文件夹,确定一个都没丢才松了一口气。
“你好,我刚刚听米勒迪说过,你就是詹明义是吗?”在詹明义点头承认自己的身份后,陌生女人开口介绍自己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名字叫做何燕晨。
这个名字……詹明义眨了眨眼,在对方说话的停顿间询问,“你有兄弟吗?”
女人愣了一下,“没有,我是独生女。”
意识到了自己这个问题很突兀,詹明义摸了摸鼻子,“我没有什么意思,就是你的名字和我认识的人很像,就差一个字。”
“你在转移话题吗?”
旁边飘来冷冰冰的一句话,詹明义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正色道,“我不是我没有。”
“闲聊够了哦,快说你到底招惹谁了?”
詹明义皱着眉保持沉默,思考着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米勒迪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喂!现在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了!”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米勒迪,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地移开视线,“……我会尽快解决的。”
“尽快?!”
“在礼拜一之前,我会解决的。我现在先联络一下屋主……”他一边说着一边做势要离开,随口说出了空头承诺,他不想在此地多留做无谓的解释,而且他有预感李素摆摆手什么善后工作都没做。
他放下电脑拿起手机走到外面走道上,按着手机找屋主号码的时候同时也在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对方可攻可守,甚至有人手可以使唤,他太被动了。
想到这,他转头扶着门板问里面的一男一女,“对了,家里这么乱,他们是漫无目的地乱砸,还是他们在找什么东西吗?”
目标是电脑的话,为什么会放过电脑?
难道他想错了?
“对,他们好像有说什么东西……”米勒迪仔细回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是那些人并没有透露是什么东西,何况他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你不会是拿到人家什么把柄还是黑料了吧?”
“一半一半。”话刚说出口,手上电话就拨通了。詹明义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出去联络屋主,说明了状况之后屋主回答说马上会到。屋主现在的居所和这个地方其实也差得不远,电话里的人说大概十分钟这样就来。他挂断电话,转头又和打工的地方的负责人请假,请了整个周末的假期,“真是浪费时间……”
“早知道这样你还出什么头多管什么闲事?”
他往声音源处看去,躲在走廊杂物旁的李素站起来拍拍灰尘,撇着嘴不满地走到他旁边。
李素在同性中算是长得高的了,他低下眸子看见对方头顶上两个发旋,长长的刘海刺激到眼睛不舒服地眨巴眨巴,因为生气撇嘴鼓鼓的脸颊……詹明义歪头思考,想着难道李素是以为一切都是米勒迪的缘故,才会搞出这些事吗?
詹明义内心一凉,无法坦诚说出那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只好端出笑容,顺着对方的意思说,“我不忍心看到他受苦。”
一听见这样的答复,李素更加恼火,圆瞪着眼睛看着詹明义,“少装出一副很热心的样子,鳄鱼的眼泪最好收一收。”
“……我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你这种自以为什么都知道的态度。”詹明义慢慢收敛起笑容
女人却依旧不满意,抱着手转过头,“你真的做事情很随心所欲欸!一点也不知道要考虑后果!搞不懂你怎么突然带人回来……还有不要再在不想笑的时候笑出来了。”
“带人回家,要说原因的话,那是因为米勒迪很像我一个朋……”滴答的冰凉滴在头上,他话说到一半下意识地抬头抬手,想要接住雨滴。他靠在阳台上的安全围墙向外伸出手,毫无预兆地,他看见天空忽然整个倒转过来。
那瞬间,许多画面涌入脑海里,他来不及去捕捉或理解,一闪而过的像是走马灯一样的东西并不属于他、不曾经出现在他的记忆里的任何地方。
而在他的视野里,湛蓝天空之后是灰黑的水泥。
他知道结局。
他会狼狈地摔在地上,然后在失去意识之前尽情地做徒劳的挣扎。
“去死吧——”那是她在人生最后听见的话语。
那语气平淡的就像是陆星垣有时候会突然冒出来的一句去看戏一样,普通到好像不是承载了一个生命的话语。
因为那句话,她的世界终于彻底地崩塌粉碎,年轻的女孩在死之前才明白连自己最后一份天真的期许都是虚无。
手臂上的刺痛让詹明义意识清醒过来,睁开眼便惊讶发现自己正吊在半空中,地心引力拉扯着自己,脚下没有踏处。他其实意识模糊的时候多少对会发生这种事情有点预料,但是切身体会这份惊险还是让他出了一身冷汗,刚回过神来的时候甚至慌得在空中瞪脚才很难镇定下来。
他抬头,看见自己高高举起的手连着另一个人,手臂上的痛觉来自于那个人。
逆着光的女人皱着眉两只手死死地抓着他的,不顾自己半个身子都在围墙外面,咬牙用力,决心要抓住詹明义,指甲都深深陷进他肉里,力气一点也不放,深怕自己一松懈人就会从手里消失。
詹明义很不适宜地愣了一下,他的第一想法居然是好看的人就算是吃力的表情也好看。
他有些恍惚。
李素在他眼里真的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样。
他以为自己会和那女孩一样,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坠落,隐隐做好了会一些骨折受伤的准备。
现实却是和那个女孩不一样,他在掉下去的时候被人抓住了。
那时候她的身边明明也有人在,她多么想要被抓住,却错付的期待,悲惨地摔在了地上,或许也在人生最后一刻幻想过奇迹,长出翅膀随风飞翔。
“快上来。”李素咬牙切齿地说,眼神凶狠地瞪着还有闲情发呆的家伙,他手心开始渗出汗,会减少摩擦变滑,撑不了多久,而且这个姿势压迫肚子好痛,“快点。”
詹明义闻言低头往下看悬空的双脚,他巧妙地荡了荡,踮脚够到二楼的围墙上,稳稳踩在上面后松了口气默默感谢他的身高。特殊情况下他无视了面对着的满墙灰尘和青苔,扶着墙努力保持平衡,而他的另一只手此刻还被李素牢牢抓住。
“可以放手了。”他抬头说。
李素一口回拒,“不行。”詹明义有可以踩的地方后他就并不需要支撑詹明义的全身体重,肚子的压力轻松了一点,但是考虑到詹明义的情况还很危险,他害怕一放手人就会掉下去,于是手上一点也不敢放松。
“二楼摔不死人。”在詹明义的看来他也不敢回握着李素的手腕,这个样子他更担心李素会被他拉下来。
李素翻了一个白眼,松开一只左手,解开右手上的手表,“牵着,小心点。”
詹明义点了点头,握着李素纤细的手腕下滑小心翼翼地勾住手表,低着头注意脚下不要被什么给绊倒,上面李素适时地松开了手,送他顺利又安全到达地面。
一到地面詹明义整个人腿软跪地,刚经历过生死现在才来延迟害怕,说没被吓到都是假的,他现在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鼻腔里的铁锈味迅速占领嗅觉。他啧了一声,伸手摸了一把脸,毫不意外看见手上多了刺眼的红色,
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拒绝得很明显了,原来不会管他的意愿是吗?
在他放松警惕的任何一个瞬间,那个女孩就会不计一切乘虚而入。
下一次到来的时候,他就会死吗?
詹明义搓揉鼻子,没有痛觉,但是源源不绝的鼻血让人心烦。他不明白那个女孩想做什么?这是想把他杀了吗?
可是这些行为似乎又没有特别强的针对性,他从自己经历的这些怪事上只能感觉到急切。
“詹明义。”
被连名带姓地叫住,他反射性地抬头看去,李素正从楼上下来,急匆匆地奔向他。那表情变化相当精彩,带着愠意的面无表情在接近詹明义之后粉碎一地,李素准备好的数落都没来得及发表,上来一巴掌打掉了詹明义不安分搓鼻子的手,一向冷淡平静的脸上很无措,钟爱干净的人甚至直接用袖子帮他擦鼻血。
詹明义任他摆布,他盯着那张艳丽的脸,发自肺腑地感谢,“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就会摔下去了。”
“真亏你还能这样一派轻松地说出这种话!”仔细听,李素的声音很明显在颤抖。他观察着詹明义的眼色,委婉犹豫地问,“……你是有什么病吗?”
詹明义把视线从李素脸上移开,望向二楼这里不知道有没有人住的铁花门,“我有癫痫。”
李素脸色整个黑了,气冲冲地站起身,“不想说就算了!谎话精!”
生气了。
他感觉自己会被这个人踹一脚或者扇一巴掌,然而李素只是自己在生闷气,气得走路都在跺脚就是没有想对詹明义报复一下,气呼呼地下楼去了。
詹明义望着离去的背影摸了摸鼻子,鼻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他哼了哼鼻子,扶着墙站起来。
他有预料到自己的回答会得到这种反应,但他别无选择。
不然要说什么?要说他看得见鬼、是被鬼推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