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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 梅耳珀弥妮的遗言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4日 下午6:56    总字数: 3141

她还欠着世界一个遗言

1.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母亲自杀了,看着她满脸泪痕,眼睛泛红,头发蓬乱,浑身狼狈的模样。不知道在多少次以后,我已经习惯了,猶如父亲那般,能够一脸淡定的面对这个场面,不想再伪装出紧张。

那个紧促抽泣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已经产生精神疲惫的我,听见抽泣声时只有不耐的蹙起眉头,却还是会平淡的走进房间,拿走她手上装有漂白剂的玻璃杯和罐子。她依旧抽泣不停,而我也没有询问任何事情,在寂静之中,哭泣的声音实在是太过明显。

我绝对不会说,我多希望自己现在喝掉玻璃杯中的漂白剂,然后躺在床上承受绞痛与窒息的痛苦,比较身体上与心理上的痛苦。

在五岁时,母亲与父亲产生了纠纷,吵架后母亲在木杆上绑了条红布,那鲜艳的颜色很刺眼。其实,五岁的小孩真的懂得“死亡”是什么吗?

那懵懂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哭泣的人,天真的笑,残忍又单纯,耳边还有劝说的话在回荡。谁希望我去劝劝母亲?谁又说我是无情的冷血动物?我记得的,我记得。

妳无所次的说过我是冷血动物,是畜生。妳可曾有真正看穿的那一次?

我失去了时间,失去了能够沉睡的权力。

哪怕用被子把身体掩得严严实实,也有种不安心感,焦虑一直在盘旋,发出无声的嘶喊。

这间老旧的房子,狭仄而低矮,而且厨房上方都是璧癌,房子多处漏水,蟑螂时不时就会从墙缝钻进来。大概是在十岁的时候搬进来的,明明是装修过的房子啊,怎么还是这样呢?即使白天时阳光会照进房子里,却不足以照亮整个客厅,无时无刻都紧闭着的木门,它正在关着牢房里的人吧。

家里总泛着一股轻微且令人讨厌的霉味。母亲曾说过这是死人的味道,真叫人头皮发麻。

死人,是妳还是我呢?

母亲也讨厌这个房子,它快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了。但是,父亲说母亲不论搬到哪都一样,哪里都有“鬼”。

房子很奇怪却不知道奇怪在哪里,是我们变了吗?还是哪里不对劲?

吵架越来越频繁了,无止境的吵闹着,到最严重的时候,是连一句话都不能说了。父亲回家的时间总是午夜十二点以后,洗澡后就上楼睡觉了,家里也不再有热腾腾的饭菜,都是外卖的餐盒。

而一句话都不能说的情况就是,开口都只有厉声喝诉,无法控制的声量,对话都像个叛逆期的青少年,缺乏了耐性。

我渐渐对这样的情况习惯了,当事情发生时只有不耐,没有一开始惶恐失措的感觉,我不想卷入纠纷中,可是每一次母亲都会把我拉入战场中,要我为她说话。我已经能够感受到她凛冽的目光了,那双通红且怨恨的眼睛,直盯着我。

两人都无法容忍彼此,父亲用拳头砸桌子时,“砰!”的一声,让我感觉心脏一顿,背脊骨发麻。

我回头看,看呐,又是我错了。

2.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放弃自己对于友谊的执着,可以聚集,可以离散,来的时候是一阵风,离别时也是一阵风。

我开始厌恶起了一切踏入我隐私圈子里的任何关系,亲情也罢,友情也罢,爱情也罢,我不需要任何挂在肩膀上的绳索。

那样会让我不安,焦躁,痛苦。为什么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的人啊...该怎么办呢?

肯定会走向终结的,我是这么的肯定着,生命成了那死寂的海面,风吹动时也浮现不出漪涟,被复杂杀掉的生命,被无感觉杀掉的意义,却也是个执拗的大笨蛋,顽固得只愿意遵从自己的人。

因为“早就已经知晓”,不如就顺着下去吧,内心已经为自己设定好了结局,为了这个结局,付出一切代价都愿意。

如果说该怎么解释的话,大概就是“想死的十四岁,想结束在四十岁”。

我曾经幻想过,我在高楼上,那萧瑟凛冽的风扑面而来,我像拥抱着风一样,只拥抱那一秒却坠地而亡了。我的脑浆黏糊糊的沾染了地面,我的四肢扭曲变形,骨头碎裂,眼珠子离开了我的眼眶。

事实就是,我不过是拖着行尸走肉的躯体在行走着。

到最后,我一个人了,名为友谊的绳索在不知觉中断了,我渐渐远离脆弱的天秤,无视所有的不平衡。

我更希望自己能够继续做这么一个安静的小怪物,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别人,为了别人那叫情理,为了自己那叫理所应当。

于是,我继续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3.

妳为什么要刻意把潘多拉敲碎?要刻意的把每个人捍卫心底的最后一层皮囊撕破。

这撕破之后的一切都成了未知的旋涡,绞得越深就越令人绝望,硬生生的把心底盛放的罂粟花绞得稀烂,从口中吐出的花瓣和碎片,那香气令妳得意的笑。

妳也害怕潘多拉有一天会被敲碎,可妳害怕的知晓者并不是我,明明也是相同的感受,却反复做着让人厌恶的事。

「看啊,我们一样的丑陋不堪,一样的肮脏龌龊,一样在绝望之中度过,可我恨透妳了,无论是在过去,现在或是未来,都一定会在这股怨恨里度过余生,妳唯一做到的,就是我不会忘记妳。」

妳并不理解我,所以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等着罂粟花自行枯萎,腐烂变质的味道从潘多拉里蔓延开来,就是妳发现的那一天。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以前开始,妳擅自翻看我的日记本,妳擅自打开我的手机,自以为是的认为这是妳的权力。

可这次,腐烂的味道比以往还要浓烈,这股刺鼻腥臭的味道,妳称它为“死人”的气味。其实,我也这么认为,如同尸体般的行尸走肉,已经不是活着的人了。

妳大声的质问我,这般无力,毫无希望的情绪突然清醒了,在我的身体里蠢蠢欲动。妳的表情那么的悲伤,“妳告诉我,妳为什么想死,妳不告诉我我没办法帮你。”

妳的双眼泛红,眼泪在眼眶里翻腾,妳用那样的表情,那样的声音,在我的心脏奋力捅了一刀。此时眼前的饭桌,碗里的米饭,盘里的菜肴,都仿佛是祭奠的物品。我感觉到胃里的一阵阵恶心,肢体的僵硬,那背后的视线尖锐得可以划开皮肉。

越是沉默,越是掀起内心的无助与绝望。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我颤抖的回答,心底的秘密被人撕破的惶恐充斥脑袋,更多的是在反复思索后毫无答案的迷惘。

妳不甘心,一直重复着问题,我重复着回答。

谁来告诉我,谁来给我答案,这随着时间的堆叠,问题已经失去了最原本的答案,本应该说得出口的话,都哽在了喉咙。

一回神,已经满脸泪痕。

父亲说过,我已经很幸福了,我明白。但是幸福的前提是不幸的存在,我想我可能还不够不幸吧。

那样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说,希望的前提是绝望的诞生,就如同海明威说:“人不抱希望是很傻的。”可是,身处在绝望之中的人,是很难看见希望的,又或者是希望它不会来了。

父亲把我带到食物昂贵的高级餐厅,脸色凝重的说:“有什么事情妳都可以跟我说,要什么我都可以买给我,可是不要去寻死,妳看看阿嚒一身病痛,在病房里待了多久,不还是好好活着。”

在这话之后还说了什么,我已经没心思再去听了,在恍惚之中,呆滞的点头,应声。可我从来,没真正想要过什么,从不和家人谈起自己想要的东西。

麻木的抬手,拿勺子,麻木的咀嚼,咽下。

这事情,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他说起曾经也有过一个人像我这样,但是也同样被他开导,想通了。

那个人真的被他开导了吗?抑或是和我一样,在假装。

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捂住了我的耳朵,隔绝了这些自以为是又刻板的话语,滑入嘴里的茶甚至是能够烫伤我的舌头,麻木的痛感却是受我喜爱的。我的固执在这时起了作用,虽然在另一方面来说也是无用的。

「我必然是冷漠,是无情的。我的血液流的是寒冬的冰,我因此而能够忍耐,能够做到无视一切,也因此而淡薄。」

「但我却又觉得,并不是这样的,并不是这样的!灵魂在叫嚣着,沉闷,痛苦,是不承认还是事实受到了曲解。我的背越发佝偻,想要伪装成月亮,可我不会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