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现在是几点了?最后一趟的列车过了没?这一切我都不知道。
书本散落一地,干裂的嘴唇隐隐作痛,倚靠着冷硬的墙,整个人在发空的状态过了一整天。窗外的晚霞再也照不进来了,厚厚的窗帘完全揭盖了一切。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看不见的痛苦让这一切越发清晰,越清晰了越是无法反映出答案,越是朦胧才能有一个答案骗过自己。
谎言如果是无法猜测的,不知道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我无法假装不知道,因为知道了之后在意才会无法假装不知道,手机的号码是假的,温暖是假的,而谎言是真的。
潮湿的阴冷一点一点的爬上躯体,逐渐的干枯,我回想起了朗伊尔城的寒冷,孤独感紧紧的包裹住了身体。
我伸手,点开了手机,时间是凌晨的一点钟。我拉开了窗帘,月光从窗外穿透进来,昏暗被驱散了。
我忍不住笑了,我打从心底觉得自己是愉悦的,因为痛苦而愉悦,一个无法被拯救和改变的恶习,搪塞在悲伤之中的快乐。人说「习惯了」不过半真半假,真正习惯是无法说出口的,说出口了就是一半猜测一半确定。
我翻开尘封已久的日记,记下了空荡荡的脑海里,浮现出断断续续的句子。
「矛盾体说:“今天养料很足,却被击倒了,因为还在意料之外,尚未回过神。”」
「她说过海和人的灵魂一样深沉,她相信了,事实也证明皆是如此。」
「或许是接触到温暖,一不小心被撬开了紧闭的门。在意料之外中,被一把刀捅穿了喉咙,划破了声带。」
我懊恼的合上日记本,空荡荡的脑袋在此刻也被我狠狠的嗔怪,心情无法平静,剧烈的起伏让我越发痛苦,一本本平躺在地上的书本被我遗弃了一般,猜疑和反复吐出的愤妒在内心里膨胀。
我盯着桌子,不知过了多久,我再一次的翻开日记。
「如果想要拥有是种罪过,那么我再一开始就一定是错的,我像极了个傻子,我此时回忆起故事的开头,是有这种自讽的屈辱感。难道不可笑吗?」
妳觉得呢?
随后我抬起头,呆滞的望着窗外。
What could it be worse?
还有什么能够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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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日记安安稳稳的待在桌上,因为平时会写点东西和看书,我的床垫旁边就是桌子,简简单单却空荡得可怕的房子,仅有的一个小书柜,床垫被单枕头,和一张桌子。
我迷糊的睁开眼,喉咙干涸得发疼,刚爬起身来头就感到剧烈的疼痛,让我紧蹙起眉。
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倒了一杯水急促的喝下,才减缓了喉咙干涩的痛。
回头看了一眼柔和的阳光,好像想起了点什么,可是却偏离轨道,和阳光无关。
“我说过,我讨厌妳的懦弱,妳的无能。现在,也成为和妳一样的人了吗?果然,很可笑呢。”
看不见的痛苦在脸庞上越发清晰。
2.
蜷缩在墙边,坐在让我离不开的床垫上,房子里静得只听得见书的翻页声。窗外暖和的光线,让我看清书上密密麻麻的文字。
若是母亲看见,她定会在我身后大吼一声,说“这样是会近视的!”然后扯走我手上的书,打开灯后再还给我。
这样想着我忍不住扬起嘴角,只是等了良久,书本依然还在我手上,窗外的光依旧照亮了书页。我依旧没有近视,坏习惯也没有改变。
《海边的卡夫卡》里有一句话是说:“沉默是可以用耳朵听到的。”
没有人愿意为我打破沉默,只好我自己打破了,这里不是沉默的,因为有我在自娱自乐,所以它不是沉默的。如果我愿意沉默,那必然是一片死寂。
这时候,眼神涣散模糊了,我松开手中的书,搓揉了一下眼皮,等视线恢复清楚。原先的热咖啡早已经凉了,抿了一口后蹙着眉就将它放回桌上。
“啊,等会儿加点热水吧。”这样想着,在昏昏欲睡的困意下,眼皮被彻底打败了,想来咖啡是没法喝了。
但是,睡觉是很有趣的事情啊,仅仅是对我而言,梦境很有趣,有着意想不到的惊喜。
梦里,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父亲,和年轻时漂亮的母亲,隔壁家大婶被逼疯的儿子又在走廊神经兮兮的念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神情一恍惚,回过神来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在饭厅,父亲和母亲都不见了。而房外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
铁门被大力拉扯“咯啷咯啷”作响,我却依旧只是环视着四周,寻找着不见的家人。最后门外的人似乎是发觉拉扯不动铁门,选择砸门了。
门砸破没,我不记得了。只是那大婶的儿子,我记得是被送进精神病院了。
突然,饭桌上像是被收拾干净一样,空荡荡一片。我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就好似我是清醒着一样,回到了过去。
脑子里,有什么冲破了界线,我想起了也明白了,父亲最讨厌吃隔夜菜,所以桌子在吃完饭后都会是干净,吃不完都会倒掉。而母亲非常讨厌这样,两人的观念不合又无法互相退让,一句接着一句,恨不得捅死对方。
声量上的较量,重点逐渐偏离,过往对彼此的不满都在这一刻被捅破,原先那如同小事的轻轻一刺,却像气球一样爆开,所有的情绪都得到了发泄口,质问,责怪,甚至是精神上的伤害。从口里吐出的言语,失去思考和顾虑,成为了最伤人的利器。
墙上的时钟早就坏了,只是从来都没人跟换。
眼前的画面开始失焦,涣散一片,陷入了昏昏沉沉的漂浮感,像是有什么画面闪过,只是都不清楚。
醒来时,窗外的天空已渐入昏黄。脑袋里的记忆还是清晰的,这让我感到讶异,整个过程还是很清楚的,只是人的脸部模糊不清。
我站起身,舒缓身体的僵硬,洗个澡后,才想起桌上的咖啡,还是把它给倒掉了。
望向窗外,晚霞染尽了天空,刺眼却又不似晨光那般令人焦躁。
整个世界,都像现在这样,那么的安静吗?
安静得,如同全世界都只剩下我一个人那样。
最后一趟的列车过了吗?没听见的话,就无法确定除我以外的存在。
你知道最好的伪装是什么吗?
3.
你知道人最好的伪装是什么吗?于我而言,最好的伪装便是别人无法从你的表情和举动猜出你的想法,虚假的反应或是保护色都一样。
虽然我没那么专业,但这世间必然有这样的人,独特却又孤独的人。
曾经因为我冷漠又孤僻,把不少人逼退了,或许我的眼睛里有一只看不见的怪物,不知为何大家都会回避我的目光,连老师也是呢,那嫌恶的表情仍然是记忆深刻。
当我面对这片倒映着晚霞的海与天空,回忆又是无法抑制的汹涌而出,断断续续的画面与声音,像是系统瘫痪一般,繁杂凌乱的掺杂在一起。
冷冷的风划过脖子,剪去的长发再也无法阻止它们的轻抚,温暖的霞光与它们产生了矛盾,看似是融合的,却似乎又并非如此。
我伸出手,光线从指尖的缝隙溢出,情不自禁的眯起眼,它们渐渐的就快要消失。光,要离开了。
我无法抓住它们。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拿起一看,疑惑却又错愕不已的情绪很是复杂。
我从未保存这个电话号码,但我知道这是谁,原先平静如水的心情,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浮起了一圈圈的漪涟。
拇指在屏幕上方徘徊,最终却还是按了拒接,可这股复杂的情绪有了开头,就难以有个结尾。安宁就好似正渐渐流逝的光,没入虚无。
我回过神,天空已陷入昏暗,房子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却又让我很是茫然。
屏幕又再一次的亮起,震动,明明打进国外号码很贵,为什么不停止?
这一次,我没有再拒接。
“喂?”
“林?”
“嗯。”
“刚刚怎么不接电话?”他有些恼怒,语气里更是带着一点点的质问与不满,不过也是当然,没人喜欢别人挂掉自己的电话。
“有什么事吗?..爸。”
这一个“爸”,不知为何显得僵硬又冷淡,生涩得,像是骨头哽在了喉咙,经过了反复吞咽,还溢出了甜腥味。
“不是,只是想和妳说..我再婚以后,妳也没来看看妳妈,还有妳弟。而且自从...都不见妳踪影了。”
“我妈不是入土了吗?哪来的令一个妈,我不认识。”
“而且,为什么在葬礼上没看见你的人影。”
电话另一头,突然就陷入了寂静。最终,是我挂的电话。这时候,内心翻涌的浪潮终于恢复了死寂,可这死寂却让我难以言喻。
一步步的往回走,却感觉自己想要寻找什么。那是什么?是什么?是没有尽头的寂寥,还是正等着我的悬崖?
月亮高高挂起,却也只是听着世人的一言一语。我再次的迷失存在的意义,噢不,从一开始就没有寻到它的意义,只是我忘记了,我忽略了,我强硬的要求自己忽视它。
无力与疲惫感就快要支配我的四肢,我想要嘶吼,无声的从我的嘴里钻出。
我在寻着什么,明明它已经碰到了我的手,它握着我了,我却把它甩开。那是什么?我想着,想着,脑子被狂乱的思绪占领。
突然,我停下了,嘴唇微张,我想到了。
目光凝视着前方,那里什么都没有,我却像是在看着某个身影一般,凝视着。
渐渐的,眼里只剩下无尽的死色,寒冷包裹着躯体。我无法爱任何人,我坚信着,明知这样的自己十分幼稚。
果然啊,我总是喜欢让自己陷入困境。你知道吗?
4.
月光它静静的咏唱着,好似想要写下一首不知归处的情诗,可是为什么听起来是如此的沉重呢?在没有星星的夜晚,唯有灯塔还在陪伴着月光。
失落它绽放得璨烂,却凋谢得凄美啊。我静静的看着,看着它一点一点坠落,砸在地面的时候就破碎了,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明明心脏的疼痛就快要让我窒息。
记忆里有我模糊的字迹,存在着却像是要停息那般,喘气挣扎。气息流过气管,灼热的胸口苦闷又充满涩味。
我想着,有关于人生意义何在的问题,我依旧没有答案啊。
埃贝尔说过,“这种问题就随它去吧!人生是你自己的啊!”
道理我明白,可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果然嘴上说的是最容易的。他想要安慰我,但却只是越说越麻木而已。那一点点的,带着酒醺气弥漫在空气中。即便如此,酒精也无法融化那坚硬的冰川,搁在心中,寄生在那。
那带着海腥味的风扑面而来,皎洁的明月倒映在海面上,猶如月光虫就住在那虚幻的月亮里,闪烁着独有的光芒。明亮得让我眯起眼,让眼皮遮挡它,又不自觉的向后退。
“已经是夜晚的11时了,可是啊回去了还是一个人呢。”我这么想着。
夜晚的海风冻得鼻子麻木了,周围宁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风吹动了白色的裙摆和灰色的外套,手冻得僵硬了,还是忍不住搓了搓呼一口热气。
我转过身,望向那万家灯火阑珊处,看着好似很遥远。不,或许就是这样啊。手无法触及,眼无法直视,身也无法达到。只是这样的遥望着,而心平静得难以承受。
我迈开脚步,向着那方向走去,沉重却迷糊的脚步,仿佛灵魂并不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