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无猜 | 第六章 杀意
夜深，清水观弟子寝舍旁的一棵树上闪过一道白影，以极快的速度蹿入忘尘和忘生的寝室。
昏暗的室内，幻化成人形的小白环视四周——房内陈设可说简陋，两旁各安置了一张床榻、一个矮柜和一个置物的架子，正中央立着一张四方木桌和两张木椅，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榻上，两个小道中了她特制的狐香，睡得正酣。
小白在室内走了一圈，走到忘尘这一边的柜子和架上看了个遍，只有几件道服、两本道经，没什么特别的；反倒是另一边的架子上有不少关于玄门术数的书，让她对另一张榻上的小道多看了一眼。
小白来到忘尘榻旁坐下，凑近他吹了一口气，忘尘便睁开了双眼，眼神却有些呆滞。他缓缓坐起身，面对小白不发一语。
“你叫什么名字？”小白问。
忘尘语气听来毫无起伏，似乎被人操纵了神志：“忘尘。”
“你认不认识练星和？”
“认识。”
“你知道他多少事？”
“他是我的好友。”
“还有呢？”
“他很厉害，会读兽语，虽脾气不好，但人很善良。”
小白点了点头，又问：“练星和有没有和你说过关于他自己的事。”
“有。”
小白眉头轻蹙：“他说了什么？”
“他住在后山，有一个很凶的爷爷，他很怕爷爷生气。”
“还有呢？”
“他时常要练功，有时候好像会持续几天几夜。”
“还有？”
忘尘摇头：“没有了。”
小白心里一宽，看来星和那孩子还挺聪明，并未将自己的事和盘托出。
她转念想了想，又问：“你当练星和是朋友，你愿意为他付出什么？”
忘尘停顿片刻，开口：“给他好吃的，带他一起去玩，和他一起练功，只要我可以做到的，都会给他。”
“那我问你，如果有一天，练星和和你师父之间你只能选一个，你会选谁？”
忘尘眨了眨眼，停顿许久未作回答。
“你会选谁？”小白再次问道。
忘尘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那如果有一天，练星和被清水观的人欺负了，你会怎么做？”
忘尘面露一丝迷茫，又是摇头：“我不知道。”
小白脸色变得难看，她今日下午在橡树顶找到忘尘后，偷偷观察了他好一阵，发现这小道个性过于随和，似乎跟谁都合得来，还处处以别人为先。这在她看来未免过于软弱。
她从小看着练星和长大，对于练星和倔强却内心柔软的脾性十分清楚，忘尘固然能够和其相处融洽，然而一旦两人立场有变，倘若好友未能站在自己这边，对练星和而言将是致命的弱点。
“既然是好友，难道你不能无条件站在他身边支持他？”小白追问，也不管这些问题对年方十岁的孩童而言实在太难。
忘尘面上迷茫更甚，许久才缓缓道：“为什么大家不能好好相处，不要争吵？我希望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和谐共处。”
小白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为了星和，我不能留你。”
她伸手轻轻按在忘尘心口上，指间长出了尖锐的利爪，正欲发力，忘尘突然一拍脸颊，似乎是被蚊子叮了。他下意识地从身旁拿起练星和赠与的驱虫木牌，在脸上搔了搔，仿佛这样就可以防蚊。
小白看着忘尘手中的木牌，心中一阵犹豫。
***
室门猛地被踹开，轻愁子冲进房内，见妖物将手搁在忘尘心口，挥剑便朝其劈去。
小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强大杀气，纵身一跃，从窗户跳出了窄小的寝舍。一转身，便见紧追而来的是一名身型壮硕、蓄着短须、头发有些微白的道士。道士双手各持一把青中带紫的剑，口中骂骂咧咧：“何方妖孽，竟敢犯我清水观！”
小白伸手捋了捋发丝，不见慌张：“我道是谁？原来是轻愁子道长。”
轻愁子借着月光看清小白容貌，有些吃惊：“你这狐妖吃了豹子胆？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方才，轻愁子本在书斋与掌门师兄无忧子共商召回在外云游的师弟吟风子一事，突然收到观内所布置感测阵法有异的信息，便自动请缨前来查探，才循着妖气碰见了小白。
小白见轻愁子说话不客气，扬眉道：“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还需要你允许？”说着甩手就对轻愁子放出三件物事。
“放肆！”轻愁子是个火爆脾气，他闪过小白施放的三件“暗器”，发现那仅是三颗核桃后暴跳如雷，提剑就攻。
小白闪过两招，身形轻盈地一踩轻愁子的剑，借力跳到附近的一棵树上。“道长，好歹我们也算邻居，你这种待客之道未免太差了些。”
“呸，莫非你还想吃茶聊天？”轻愁子朝小白投去数张破邪符，皆被小白一一避过。
小白咯咯笑了几声：“看来今日道长心情不太好，小女子下次再来叨扰。那三颗核桃感觉道长你挺需要的，千万别浪费了。”小白说完化为一道白影，在树上穿梭，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轻愁子捡起地上的三颗核桃，悻悻看着小白离去的方向。
***
书斋内，轻愁子忿忿将三颗核桃往桌上一砸：“这狐妖以为我们清水观是她家后花园，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岂有此理！”
无忧子沉吟片刻，道：“他们迁来后山已有四年，从来不曾滋扰道观，今日狐妖上门恐怕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轻愁子不明所以。
无忧子略作思索：“刚才你撞见她时，她在忘尘和忘生房里？”
轻愁子点头：“她坐在忘尘面前，一见到我就跳窗逃了。”
“你有没有询问过忘尘？”
“问了呀，可他什么都不记得，只说他和忘生吃过饭后回屋就睡了。不过两人身上妖气很重，应该是中了她的术。”
无忧子满腹狐疑：“两个十岁的孩子，为何会引起她的注意？”
轻愁子突然想起什么，脸色有些异样：“这件事⋯⋯会不会和那孩子有关？”
无忧子闻言，眉头不觉紧皱——后山之事一直是清水观的秘密，多年来双方同住一山相安无事，他差点忘了对方是会吃人的妖物。“这事我会处理，你先回去休息吧。”
轻愁子应声，正欲离开，又停了步：“对了，师兄，核桃有什么用处？”
无忧子一头雾水，依旧答道：“核桃？健胃补脑。”
轻愁子一听便炸了，出掌拍碎了桌上的核桃：“这狐妖竟敢骂我脑子不好使！我以后见一次打一次，绝对打得她满地找牙！”
无忧子看着轻愁子暴怒离去，面对被砸得到处都是碎屑的核桃，只得摇了摇头开始收拾桌上的狼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