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好一会,终于到了。
“阿婆阿婆!我带鳞姐姐来啦!”小灰笑盈盈的对着那位端着一道菜,身高似乎是自身身高的一半,看上去算是上了一把年纪了的老婆婆。
但赤鳞可不是瞎子,那婆婆虽然瘦骨如柴,但背骨出卖了她。
眼前这位是个练家子,貌似还不是泛泛之辈。
那位婆婆闻言后不慌不忙,依旧慢条斯理的将手上那盘香喷喷的菜肴摆放在大圆桌上。
转头便向门外的赤鳞点头一笑表示问安,赤鳞也随她点头回应。四目相望的一瞬间,赤鳞感觉身心里外都被她看个通透。
这一丝微妙的气氛小灰自是感受不到。不如说恰恰相反,他倒是被那圆桌上的一道道令人垂涎欲滴的佳肴所吸引。
“是阿灰喜欢吃的糖醋排骨!阿婆你对我最好啦!”小灰蹦蹦跳跳来到圆桌旁,专盯着那一盘香喷喷的排骨。
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加上嘴角那把持不住留下的丝丝口水着实把赤鳞和那位婆婆逗笑了。
但这不足以让赤鳞放松该有的警惕性。她身子从那位脸面慈祥的婆婆感受到细微的杀意而不由自主微微一僵。却也依旧脸带微笑的踏进厅去。
前脚刚步入门槛上就飞出几把抹过毒的小刀,由下往上快速刺去。如此大的动静,小灰也是后知后觉才反应的过来,不由自主叫了一声“鳞姐姐小心!”
来者不善啊。
赤鳞早就做好了随时迎战的准备。轻轻哼了一声将欲踏入厅的右脚瞬间缩回,袖子后一甩,轻松的接住了突刺而来的数把小刀。为了避免直接接触毒刀,她也只是用袖子充当手帕透过布料间接接触罢了。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看似轻松无比但其实若是反应慢了半拍,被刺伤的地方可不止一处,还极为刁钻,更别说刀上抹的什么毒了。
“不错,看来恢复得差不多。”那位婆婆边盛了碗饭边说道。脸上依旧挂满慈祥。
赤鳞笑而柔声道:“婆婆这阴招使得也不赖,一般人可不会将毒刃设置在如此难测之地,想必这机关是建屋之时就提前摆置好的吧?让我好生大开眼界,如此妙计此生到还是头一次瞧见,甚妙,甚妙。”
赤鳞由心敬佩。即使她曾是凤凰,也从未想过如此妙计,要是将这种出其不意的招数用在实战中,最高也可达到以小博大,越级打怪的那种程度。虽说以往的她也靠着她的小智慧颇得成就,可如今是她小巫见大巫了。
“阿婆你不要伤害姐姐,姐姐是好人!”小灰见阿婆没做下一步举动边跑过去轻轻拉了拉阿婆的衣角。眼角似乎是因刚刚的突发事件而吓得微微红,湿润。
她抿了抿嘴:“…婆婆若是不欢迎我,我便就此别过罢,但这救命之恩却是要谢的,这一躬请笑纳。”言毕,她便向婆婆深鞠了一躬。
“这一躬我可受不起,神躯之身,乃上界所有。”若让其他神明看见一介神居然对着凡人低下了头,待回去神界后,不知得受多少冷嘲热讽、多少笑话。婆婆暗自念叨。
的实。在神界,神明是比凡人更高一等的存在,拥有神躯或魔躯皆可长生不老,百毒不侵。而这些大多都是凡人触不可及,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可惜有时候造化弄人,有些人欲|获得的东西,对其他人而言,可以是痛苦,也可以不放在心上,反而更喜欢那些他们不放在心上的东西,哪怕微不足道。赤鳞心里念道。
赤鳞“…”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婆婆“快来吃吧,都光站愣着合着你俩是想让外人看来亏待你俩呢。“
回过神来,婆婆已经坐到桌前动起碗筷了。
小灰跟赤鳞相视一笑便都坐到婆婆身旁。这时的场面在外人看来一度温馨,因为并坐在一块,形成了进食速度的“流程“。
小灰一小孩动筷却异常快速,光顾着夹菜吃。;婆婆则是慢条斯理的进食,还带夹菜放入小灰的碗里,嘴上也一直念叨着:”慢点吃。“
赤鳞虽是拿起了筷子,却不进食。她在担心,担心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但还是瞥了一眼鼓起勇气夹起一道看起来十分美味的鸡块放入嘴里慢慢咀嚼。
果然啊,唉。她心念道。
吃不出味道,嗅不到饭菜的香气。这无疑让她更加确信自己的是魂魄借体的想法。她抿了抿嘴,没再动筷。
“下一步,我该干何事?该往何处去?寻找解除禁术的方法?不切实际,除非我再去死一次。
“这身体的身份到现在依旧是个迷,果然还是得去查查。但我人生地不熟,且不说我长得像不像原身,现在的我依旧在孤身奋战,要是惹上了大祸,那是跑都跑不掉的。
“我的灵力依旧稀薄还受到了重伤,要恢复也需一段日子。”
她开始对日后的自己感到迷茫,因为她到现在依旧无法完全缓过气来,刚刚更一度认为自己在做梦罢了。
“饭菜不合胃口吗?“是婆婆。她早就注意到了赤鳞反常的举止,但奈何旁边有那么个狼吞虎咽的小孙,生怕他咽着了所以也没当场发问。
赤鳞瞧见小灰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上了。估计已经吃完了吧。她心想。方才好像有听到他说出去玩了来着。
婆婆“小灰那孩子,刚吃饱又出去跟其他小孩蹦跶去了。唉我的老骨头啊,快耐不住他咯!”
赤鳞“婆婆说笑了,您并非俗人。”
婆婆对着赤鳞轻轻一笑,眼里却多了几分寒意。
“你不怕我在菜里下毒?”她试探性问道。声音越发冷淡。
“婆婆刚刚不也说了那一躬受不起?再说婆婆难道不心疼小灰待会也中毒了该怎么办吗?小女斗胆婆婆不敢那么做。”滴水不漏,没有任何情绪波澜的回答。
婆婆磨蹭了手中还握着的茶杯。
“开门见山罢,你是何人?我敢肯定你并非此身原主所有。“婆婆若有所思。
“…我确实并非原身之主,敢问婆婆如何得知?“果然此人也并非愚者,连这点都在自己未察觉之下摸了个清楚。言毕后,赤鳞虽然还是保持在原位,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已经在警惕着眼前这位看似好欺负的高龄妇女。
“两原因。“婆婆端起来手中的那杯茶浅尝一口后便放下茶杯,默默道:”其一,刚刚的那道暗器装置即使便宗师,也会招架不住,因为上面抹的毒可是蚀骨毒,遇物即见腐,遇生即见白骨。
“你接过那些毒刃,其实都腐蚀了你的袖子罢?照理你那手也应当皮肉遭受腐蚀,但你看起来到此为止都十分从容,根本看不出你受了伤。“
赤鳞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全都被婆婆说对了。
“其二,方才我在你的筷子上我确实下了猛药。是剧增味,会让你的舌头感官更加敏感,尝到的酸甜苦辣加倍感知和放大,基本没有人能顶得住几息。
“而你,神明大人,虽然不必时常进食,但感官肯定是正常的吧?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该不会,您失了味蕾或是部分感官?”婆婆一针见血。
这可真不得了。赤鳞品毒无数,刚刚夹的菜虽然怀疑过会下毒却因为自身为百毒不侵所以不将这事放在心上,只为了证实自己是否真是因魂魄借体而已。
赤鳞“婆婆真是好心思。小女无话可说。“
婆婆“所以你是不是该告诉我关于您的身份了?即便我揭穿您的身份你也从容不迫,想必是经历许多风雨才能有如此神态。这种气质,论再怎么高的神官估计也都难以见着。您且告诉我您的身份,好让我日后为你供香。”
赤鳞“噗不敢当。”后半段那句明显是在讽刺那些游手好闲爱面子,浑水摸鱼过日子的神官却顶着为民着想,为苍生百姓效力的名誉在天庭,在人界狐假虎威。
赤鳞自然也知道那些神明的作为但却也无可奈何。
若一个个揭发他们的真面孔,那么辞去他们之后又会有多少人还能当臣,维持这个看似和睦共处的天界?
所以有些时候就算看清了他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给个口头警告让他们勿过于得意。
赤鳞笑道:“婆婆是个聪明人,那么可曾听说‘凤凰浴火,魔音祸世,神魔之乱,苍天悲鸣’?”
“自然,那场乱世之灾,不忘也难。”婆婆点点头,像是陷入了回忆的漩涡之中。
“那婆婆觉得,那个凤凰怎么样?”赤鳞越说,声音越森寒,眼神也越发犀利,紧盯着婆婆。放在腿上的左手也因紧张而收紧。
婆婆叹了叹气:“哼,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傲骨凤凰终没想到自己也会被暗算的一天,惹得急眼,让背后那群真凶得了逞,成了替罪羔羊呗。
“那些愚民也是,因为被那虚伪得神明洗了脑入了局,不自知也罢,居然还跟着神、魔净干蠢事,还自认以为自己就是对的。”
这句话就算没用半点粗俗字眼也能听得出这句话该有多么不甘与不平。
赤鳞有些惊讶不已,顿时觉得脑海一片空白。
从来没人这样点评过她,即便再怎么聪明的人,除了跟过她出生入死的弟兄们或是与她很亲近的人。
但眼前这位婆婆是唯一一个以‘外人’的角度来这样点评她。
整整十年了,终于有人看清,有人理解她。
婆婆这才说完转头看向她,惊的看见眼前这位长得灵巧姑娘,就坐在他旁边,默不作声且面无表情的落泪。
赤鳞脸上的泪水很浅,但婆婆却感觉这泪水是积累已久,而如今的最后一根稻草被压下按耐不住才得以释放的。
赤鳞很感激也满是愧疚。她看着婆婆,迷茫而颤音:“…婆婆…. 我 ….我便是当年的蠢凤凰。…对不起…我最终还是没能….没能护住….护住….”
…护住不该为那战而牺牲的羔羊们。
…护住这曾经美的令人陶醉的江山,苍天。
…护住,不该让原本该走在一起的人,阴阳两隔,再不相见。
想到这里,赤鳞说不下去了。
......
“…不说别说,那一战谁都失去太多了,不论是人界、魔界、神界,或是你。能的话,谁也不想提及,也不愿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婆婆像是也猜到了赤鳞的身份。但她对赤鳞没有怨言,没有指责,只有感叹这世间的不公。
赤鳞冷笑“罢了,现在的我不过是这泥沼之地上有那么几根艳丽羽毛苦苦挣扎的鸡,哪是什么凤凰?“
婆婆“呵呵,这镇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镇。”
她看了看赤鳞:“这镇叫黑檩镇,就如你们所盼的,人、妖、魔与被贬之神并存的地方,大家相处融洽也很热情。
“倒是个享清福的好地方。至于你是被贬下来的神。之前看见你,不,这身躯的原主来过这地方,是为了避灾。”
“避灾?小女愚钝,能否婆婆说明得再详细些?”好不容易有了丝毫关于原主的信息啊,可不能放过。
赤鳞在醒来的时候其实也注意到了,原身金丹破碎,神魂也很微弱,尤其是身上几处不仅看似是被鞭刑过留下来的伤口,手脚婉也有很明显被锁链紧捆的淤青、勒痕。
“那时候的她,也很煎熬吧。”赤鳞这样想到。
婆婆也有些疑惑地说:“她被怎么贬下来谁都不晓得。但当初她被人送去这镇的一家户子当初把她买了下来。但只要长点眼睛的人都看出来她过的不怎么样。有人说她被送到烟花酒地卖|身|卖酒。
“也有人说她家主的女主人常说她勾|引家主,便时常在深夜对她动了私刑辱骂她是jian|婢。但能知道的是当时是前家主的寿宴,她找了机会逃了出来,来了我们镇。
“但大家都不想惹祸上身,畏惧那位权高的官人。那段日子有些人鼓起勇气给她送食送药便不敢跟她多句一句话。“
赤鳞:“在那之后呢?“
“之后?当然是有人为了自保将她供出去了呗,那些官人的下属就边|拖边打骂强|硬将她带回去了咯。“婆婆言毕似乎不满那个将她供出去的人,侧着脸”呸“了一声。
“原来如此,看来这原主就算有再多的谣言都是不好的。“赤鳞拖着下巴沉思。
看来在回去之前处理这复杂的家仆关系之前得好好恢复自身实力做到得以自保的程度才可行。
“对了婆婆,我在初醒之时听闻小灰说今年为昔年四四五?离那场战争….”
“已经过去两百年之久了。”婆婆轻描淡写说到。
两百年,这两百年变化之大该会差距多少?
无法想象如果她有机会再次踏入天庭之时天庭的摸样。毕竟在那场战争之中,生灵涂炭,该毁与不该毁的都被摧毁的七七八八。
赤鳞暗叹随后对婆婆说道:“谢谢婆婆的指点,在修复金丹这期间还得多在这劳烦您了。闲暇时我会过来帮忙您老做些粗活。“
“你不仅会讲已具毁的金丹恢复,还会做这种粗活?“婆婆半信半疑上下打量着看似只有十七八岁娇小的身躯。
“实不相瞒,我小时边从军,那时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事。”赤鳞尴尬的挠挠脑袋。
婆婆笑着摇摇头:“那好,顺便锻炼锻炼你那病怏怏,弱不禁风的身体吧。对了,你该不会想一直顶着‘白赤鳞’的身份吧?在大家眼里那个‘作恶多端’‘阴险狡猾’的白仙尊早已死于战场之中了。”
对哦,怎没想到这点。
“那,还请婆婆告知于我这原主的名字。“赤鳞浅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