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初识 | 第一章  秋瑟

深秋的傍晚，寒风瑟瑟。

排云峰后山的白桦树上已不见多少叶，满地的金黄不时传来窸窣声，既有风的吹拂，亦有蛇虫鼠蚁行进之声。看来宁静的树林中，蕴含重重生机。

本应无人打扰的林中，出现了一道瘦削的身影——个子不高，一身浅灰袍，发盘髻，年约十岁，是个小道。

小道步履匆匆，明显功夫不高，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落叶之上，打扰了这一幕祥和。一些爬虫被他惊得窜出落叶，纷纷而逃。他却毫无所察，一边走着，一边察看天色，还不时回头张望，一副深怕遇到熟人的模样。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来到林间深处，他才松了口气，在落云溪畔找了一处地，随即从鼓鼓囊囊的怀中掏出几根香烛、三个酒杯和一小壶。

小道俐落地将酒杯摆好，倒满三杯水酒，将点燃的香烛在酒杯前插好，再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油纸内包裹的是一只大鸡腿。

小心翼翼地把鸡腿连带油纸摆在酒杯旁，他慎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便坐在一旁愣愣地望着烛火发呆。

烛光摇曳，映照在小道俊逸的脸上。他吸了吸鼻子，双目微红。一阵风猛地吹来，卷起了一地尘土，不偏不倚撒在他的脸上。

小道只觉双目一阵刺痛，泪水不住流了下来。他急急擦去脸上的泪，捂住疼痛的眼朝落云溪走去。

清凉的溪水缓和了刺痛，乘着落日的余晖，他看着溪水中自己有些狼狈、双目通红的模样，微微别过了头。

就在此时，他看见了溪中的异样——

离他不远处的溪中，有一件黑色的物事，在水中载浮载沉，乍看如幼熊般大小。

落云溪不大，素来水流不急也不深，一年四季水位不变。成人立于溪中最深处，水可及胸，浅处则至腰际，因此鲜少见闻动物不慎落水而亡，没想到今日竟被自己撞见。

小道轻叹一声，抹去脸上残留的水，心中盘算着如何将这头不幸的牲畜拉上岸，却发现那物事周围飘散着缕缕青丝，如同水草荡漾⋯⋯

这哪儿是什么牲畜？分明是个人！

念及此，小道不作多想，一个纵身跳入溪中。

溪水冰寒刺骨，小道才划了两下水，便觉手脚开始不听使唤。他咬牙，缓缓朝那黑色物事靠近，待近身后伸手一扯，果然拉出水面的是个人。而且那人还活着！

落水的是个年纪比小道年幼两三岁的瘦小孩童，他被小道扯着衣襟，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惊诧。

“别怕，我来救你。”小道说完后，便一胳膊绕过孩童脖颈，拖着他朝岸边游去。

孩童似乎未把小道的话听进耳中，手脚并用地在水中不住扑腾。在他的拉扯挣扎之下，小道耗了一番力气，才将其拉到岸边。

小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孩童扯上岸后，两人皆瘫倒在地，不住喘息。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孩童在溪里吃了好几口水，缓了好一阵才勉力吐出话语。

“师父说⋯⋯救人于水火，是修道⋯⋯之本心。”虽然上气不接下气，小道依旧说得头头是道：“我见你有难，怎能不救？”

孩童闻言，转头看了看小道，见他一身道服：“你是道士？清水观的？”

小道点头，直认不讳。

孩童瞪着小道，欲言又止，终悻悻背过身去：“满口仁义道德，虚伪！”

小道见孩童对自己没有一丝感激，也不生气，待稍微恢复力气，就起身捡拾柴禾。

孩童坐在岸边，似乎一肚子气，袖手旁观小道又是堆柴又是生火。

小道顺利生好了火，便走过来打算搀扶孩童。

“你想做什么？”孩童避开小道的手，语气满是防备。

“你浑身都湿透了，不把衣服脱下来烤火，怕是要着凉。”

孩童又看了小道好一会儿，才接受他的善意，随他走到火旁，把外衣交给小道后，选了个距离小道最远的位置坐下。

小道见状，将外衣在石头上晾好后，就地坐在孩童对面，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