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着眼前莫名其妙开始激情澎湃的男人,于修觉得这人怕不是脑子有坑。
倒是那个唐僧不知怎么读懂了男人的脑回路,给于修翻译道:“他认为你很厉害,你的师父想必更厉害,所以想拜师学艺。”
于修:“……”
于修感觉有被冒犯到。
他气势汹汹来找男人决斗,人却还没开始打就想找自己莫须有的师父拜师学艺,这是在抬举他还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别转移话题,”于修冷冷盯着男人,重新强调一遍自己的来意:“我不与你计较过往旧怨,我们打一场,无论输赢,从前恩怨往后就此一笔勾销。”
说罢摆出起手式:“速战速决吧。”
男人见状吓一跳,连忙举手制止:“别别,我刚才都说了,我根本不认识你,哪来什么旧怨,你认错人了吧?”
于修皱眉,只觉着这人又在拖延时间。
他修炼半年,次次都以一步之差功亏一篑,用现代人类的说法就是进度条每走到99%,电脑就开始当机重启。
这种多次差一点点就能成功的感觉让于修非常烦躁,只想赶紧解决这个事情然后回去闭关。
“或许……”唐僧突然举手发言:“你们之前真的不认识?”
于修用眼神示意他多管闲事。
唐僧提出自己的看法:“这位大哥看起来非常困惑,像是真的不认得你的样子。”
见于修心有不服,唐僧再接再厉:“我之前听你对他说的话,兄弟你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对吧?不然也不会说什么背影。”
确实,那人正脸长什么样于修根本不知道,只是发现相似的身影便擅自下了定论。
他将信将疑:“难道我真认错人了?”
唐僧见于修听了自己的话后态度有稍微软和下来,不由笑得双眼微弯:“其实我也不确定呀,我只是直觉你没找对人。”
于修:“……”
直觉?于修面色顿时黑成锅底。
唐僧见他脸色不妙,赶紧解释:“我直觉可准了!在车站这几个月我观察了好多人,猜的事情基本没有错的,你相信我!”
于修信他个鬼,区区一个人类说什么直觉,又不是妖精。想着不要再听这个人废话,心底却隐隐认同他说的话有一定道理,遂抬眼紧盯男人试图找出任何一丝熟悉感以作证明。
男人先前一直在旁边欲言又止,现在又被于修盯得寒毛卓竖,忍不住用双手抱住自己,小心翼翼道:“你真的……找错人了,我从来没见过你。”
他不说于修也看出来了。先前自己理智被怒火压制,冷静下来后便发现男人虽然身高身材都长的像他脑海里那个混蛋,但眼前这个男人有些溜肩驼背,而那个混蛋不仅腰背挺直,也完全不溜肩,正正的倒三角身材完美得令人火大。
唐僧观察他的表情,笑道:“是找错人了吧?”
于修嗯了一声,自知理亏,低头向男人道歉,并提出可以进行精神赔偿。
男人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于修。
眼前这个长相秀丽俊俏的青年自说自话抓住他要找他算账,之后又多次望向没人的地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接着又自顾自低头要给他赔礼道歉。
一般发生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人是个精神病,要么就是他青天白日活见鬼。
这两个选项无论哪个都令他毛骨悚然。又想起鬼月已至,男人顿时不寒而栗。
他断然拒绝于修的提议,脚步不停迅速离开车站,决定明天早上到庙里拜一拜顺便驱个邪。
于修瞥一眼男人的背影,目光转向身旁的人。
准确来说是鬼。
“你叫什么?” 于修问。
“我呀,我叫祁雪松。”
于修默然,他想起这人的唐僧行径,觉得他白瞎了这个清冷诗意的名字。
“为什么没去投胎?”
祁雪松原本兴致盎然的样子僵硬两秒,沉默半晌垂下眼眸道:“……就是不想。”
于修有些无语,这男人目测长得比自己还高一截,没想到还会向人撒娇。
人死后变为鬼魂,大多当场就会被阴差带去地府投胎转世。只有少数身怀冤屈、煞气重,或执念过深的鬼才会滞留在人间。
于修先前一眼就发觉这男人是个死了有一段时间的新鬼,没什么怨气,不知何故没被阴差抓去,居然还能逗留在列车里看热闹。
“为什么?”
祁雪松抬起眼皮瞄他,又低下去:“不知道。”
于修皱眉,觉得他在敷衍自己。
既然对方不愿说,于修也不勉强,他不是那么刨根问底的人。于修对他点下头祝福他早日投胎后便转身想走。
祁雪松见状有些慌,他一急,直接抓住于修的手:“别走……!”
于修回头看他。
祁雪松支支吾吾好一会儿,终于在于修逐渐变得不耐烦的表情里自暴自弃道:“我不记得了!”
于修一愣。
“不记得了?”
祁雪松破罐子破摔地点点头:“嗯。”
“你说你不记得,具体指什么?”
祁雪松此时倒没先前那样抗拒说明原因:“意思就是我失忆了,不记得为什么,就感觉不想投胎。”
于修有些惊讶。
祁雪松这种刚死没几年身上没有煞气的新鬼,能留在阳世,只能是因为执念未了。
按理说,因为自身执念暂时不想投胎的鬼魂,都需要对阴差提出理由做出足够有力的解释,才能获得阴差给的地府特供护身符并且被允许留在人间。
但祁雪松说他什么也不记得,就意味着无法向阴差解释自己为什么需要留下。
也许祁雪松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躲过了阴差勾魂。但他这样偷偷留在人间,其他年纪更大的野鬼孤魂甚至厉鬼一旦发现了祁雪松这只没人护着的菜鸟鬼,绝对会来把他抓来吃了给自己补身体。
他随即又注意到一点:“那你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祁雪松一脸“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表情,把不知何时准备好拿在手上的项链展示给于修。
“喏,我当时发现自己身上有个牌子,我就猜这应该是我的名字吧。”
于修没伸手拿,稍微低头凑近祁雪松掌心。
那是个金属项链,带了个相同材质的牌子,上面写有‘祁雪松’三个大字,看上去是某个人亲手刻的手工名牌。
于修对祁雪松的说法提出异议:“万一这是别人的名字呢?”
“没关系呀,” 祁雪松信心满满:“如果是别人的名字,那日后我要是遇到这个人,他绝对会因为这个名字而注意到我,到时候我的失忆之谜就能解开啦!”
于修听罢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也不提醒祁雪松如果对方看不见他怎么办,把话题拉回正轨:“鬼魂想滞留阳世必须在向阴差解释原因后拿到护身符才行,这样既可以保留你的投胎排队名额顺序,还能保护你不被其他的鬼欺负。”
“你这样留在阳世很危险,没有地府特供的护身符保护,你随时会被别的厉鬼吃掉,要是执念没那么强就赶紧找阴差去地府,省得意外发生连转世的机会都没了。”
祁雪松听完低头扁嘴,明显不乐意。
于修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个大男人扁什么嘴。”
“话不能这么说,男女平等,男孩子怎么不能扁嘴了,你这是性别歧视……”祁雪松小声嘟囔。
于修没管眼前这个身高将近两米的‘男孩子’在嘀咕什么:“为了任何事情放弃自己的命都是不值得的!要是你的执念是那种不够重要的事怎么办?”
祁雪松乐呵呵道:“既然我这么念念不忘,那就代表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吧?为了重要的事冒险,这很值得呀!”
于修气结:“万一哪天被别的鬼吃掉或者被人打得魂飞魄散,你就真的消失了你懂吗?灰飞烟灭!到时候再来后悔就迟了!”
祁雪松却还在纠结于修说的上一句话:“我早就死了,不能算生命体吧?”
于修要被这个随时离题还听不懂人话的混账气死。
“不管你了,爱留你就留着吧,关我屁事。”
他愤愤抬步打算离开,却发觉手臂被人拉着动弹不得。
“又干嘛……”于修猛然回头,却见祁雪松神色仓皇瞪着前方。他顺着视线往前张望,远处有个身穿黑衣手提锁链的阴差正缓缓飘向这里,心下了然。
他抬头看祁雪松:“这下是不投胎不行了?”
祁雪松张惶失措地把于修拉到离阴差更远一些的拐角处躲避:“怎么办怎么办,这里怎么会出现这个黑黑的人,完了完了完了……”
于修叹气,自己明明都给他解释了没拿护身符滞留阳世的风险,他却仍然想留下,也不知道图什么。
“兄弟,你能不能帮帮我?我不想被他带去投胎。”祁雪松哀求地握住于修的手。
于修无奈:“我能怎么帮你?阴差都快到面前了,更何况我不赞同你留在阳世。”
“那就、那就……”祁雪松疯狂头脑风暴,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几秒后他忽然灵光一闪,抓住于修的手:“兄弟你挡着我然后带我走吧!”
“啊?”
祁雪松像是想到了好办法似的,两眼发光地开始挪位置:“你这样,挡住我,咱俩一起正面向着他后退走,这样他就发现不了我啦!”
这是何等智障的提议,于修嫌弃地侧头斜视这个企图缩到他背后挡住自己的大个子,心想阴差并不瞎,何况这个姿势也太傻了。
祁雪松尝试后好像也发现了这提议的愚蠢之处,泫然欲泣,眼巴巴地盯着于修。
于修望着他泛红的眼眶,清澈透亮的双眼此时蓄满泪水,几乎满溢得就快要落下,神情像个在担心自己随时会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似的可怜兮兮,便不由自主心软道:“好……”
“太好了!”
于修:“……”
大意了,自己竟被这人泪眼汪汪的模样蒙蔽理智答应了这种无理的要求。
一不小心就招了个麻烦。
于修向来言出必行,就算是意外答应的,那也是一个承诺。
这只傻鬼出的主意没用,他瞟了眼逐渐接近的阴差,快速从随身携带的百宝袋中找出一个能暂时容纳鬼魂的瓶子。
于修估计祁雪松大概不知道怎么把自己钻进去,这点时间也不足以让他进行现场教学,便直接动手用妖力把祁雪松捏成一小团塞进瓶子,随后揣着瓶子转身大步走出车站。
忽然被暴力丢进瓶子里撞得晕头转向的祁雪松:……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