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夜这一觉睡得有够久的。不过幸运的是，他总算在五天后清醒过来了。迷迷糊糊地从漫长的睡梦中惊醒，欧阳夜只觉得昏昏沉沉的头一阵天旋地转，背部传来清晰的火辣灼痛感，像被火烧过一般，除了痛还是痛。

欧阳夜一脸痛苦，虚弱地睁眼将周围的景物打量一遍。

“夜！”是欧阳凌的声音。

气虚的欧阳夜连起身的力量都丧失，只能软趴趴地在原地挣扎。

“别乱动，小心伤口。”欧阳凌飞奔至欧阳夜的身边，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这一刻，他感谢上苍待他不薄，还留下欧阳夜的小命等到哪天他百年归老之时，还有人可以为他送终。

“干…爹……”欧阳夜哑声开口，却发现干涩的喉咙发不出完整的音阶。

“你可终于醒了。”欧阳凌轻抚欧阳夜的头发，越发憔悴的面容看起来沧桑不已。“这是我新租的房子，放心呆着，不会有别人来打搅的。”

“寒……”欧阳夜无力地趴在床上，颇为严重的伤势让他动弹不得。

“那丫头好着呢，别担心。天大的事有我在，你别操心，只管专心养伤。”欧阳凌微微叹气。

“她……呢……？”欧阳夜沙哑的声音如风般低吟细不可闻。

欧阳凌自然知道欧阳夜指的是谁。他把头凑近欧阳夜，道：“她也没事。你这个傻小子，给我安分点乖乖养伤，其他的事不准多想。”

欧阳夜似还有话说，却被欧阳凌出声劝阻。“别费力气。看在我这条老命被你折腾这么多天的份上，就听我的话吧！什么事都别想，给我好好养伤。嗯？”

欧阳夜眨了眨眼，迷迷糊糊地又陷入了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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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经过了这么多事，没想到欧阳夜一心挂念的还是自己。

站在门外的冷情早已泣不成声。

她做错了。或许一开始她就选错了路，只是当时的她却还是执迷不悟，固执的不愿承认。她不肯服输，却还是在命运面前一败涂地。

欧阳凌走出来，淡淡地瞟了蹲在地上的冷情一眼。

“这是何苦呢？”欧阳凌惯性地拿出一包烟，语气里有着深深的无奈。

“对不起。”冷情轻声说。幸好欧阳夜没事，要不然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明明是想要报复，结果却反其道而行。只因那最危急的一刻，冷情才看清自己在欧阳夜的面前，是多么的丑陋。欧阳夜在最危险的时候，还一心一意的记挂着自己。而她……

冷情抬头，含着泪的眼眸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欧阳凌。“谢谢你。放心吧，我不想为难任何人。等天一亮，我就会离开。”冷情之前对欧阳凌承诺过，只要夜平安醒来，她就会乖乖离开，保证不会再出现在夜的面前。

这些天和欧阳凌相处下来，冷情从他那里得知了很多事情。其中当然包括原来欧阳夜早就知道她是冷振天女儿的事，也包括了欧阳夜已经知晓她一心想要报仇的事情。就因为知道了这些，让冷情再也无法回到当初那个为复仇而生的自己。冷情真的下不了手。对这样痴情的欧阳夜，她真的下不了手。

欧阳凌重重地叹了口气，感叹道：“命运弄人啊……”

可不是吗？他们全都是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渺小人类，只能无助地任命运摆布。

欧阳凌走到角落处的房间，轻轻地打开房门，瞧了一眼在里头安睡的欧阳寒，嘴角扬起一丝浅笑。把房门关上，转过身的欧阳凌看见那个痴痴站在欧阳夜房门外的冷情，不禁又无声叹息。

“进去看看吧！他要知道，也会开心的。”经过冷情身边时，欧阳凌丢下这句话。

“你不怕我……”颤抖地住了口，冷情忐忑不已。许久后，才幽幽道来。“就不怕我伤了夜的性命吗？毕竟我给他惹的麻烦可不小呢！”

欧阳凌吸了一口烟，摇头失笑道：“进去吧！”他又说了一次，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客厅。

冷情看着欧阳凌的背影，认真地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地踏出第一步。她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走。不过当她看见欧阳夜那苍白的侧脸时，莫名的冲动促使她踏出第二步。冷情无法欺骗自己的心。此刻，她真的好想亲近欧阳夜。

她走到床边的椅子坐下，忧心地用微凉的手指触碰欧阳夜的脸庞。沉睡中的欧阳夜不为所动，根本没有醒来的迹象。冷情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备去面对欧阳夜。毕竟是因为她，欧阳夜现在才会搞成这副模样。冷情的心里满是说不清的愧疚。她轻易地得到了欧阳寒的谅解，也得到了欧阳凌的信任。可最后，她却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她无法原谅自己，她也信不过自己。

对不起，夜。

她用唇语无声说出。

冷情是爱着欧阳夜的。那日益膨胀的爱意一发不可收拾，就像被颜色渲染的白纸，已经无法在回到当初的原貌了。冷情轻握着欧阳夜的手，回想起跟欧阳夜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画面，都像幻灯片似的在脑海里随机播放。那深刻的影像是冷情这一世都无法忘怀的。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纪念着她曾经拥有过的一切。

如果能回到当初，在便利店重逢欧阳夜和欧阳寒兄妹的那一天。冷情发誓，她不会再选错路了。冷情闭上眼，泪水随着脸颊滑落，滴在欧阳夜的手背上。

能不能让她再次拥有，那曾经属于他们俩的甜蜜和温柔？

这一刻，她诚心祷告。

忽地，冷情感到手被人轻轻反握。她睁开眼睛，不敢相信地瞪着欧阳夜的手。她下意识地偏过头，看向欧阳夜的脸。只见欧阳夜闭着眼睛，但脸上露出淡淡的柔和微笑。

“夜？”冷情的心情激动万分。她必须不停地深呼吸，才能稍微舒缓那快跃出体外的心脏。

欧阳夜慢慢地睁开眼，没有开口说话，不过给了冷情一抹安心的笑容。省略言语，他们此刻是用心在交流。升华的关系，已经密不可分，就像他们两人的命运线一样，早就交错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冷情把头轻靠着欧阳夜的额头，脸上终露出幸福的笑颜。

或许，情况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糟糕吧？

也有可能是这样的结果……他和她，今生不离不弃为守护彼此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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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欧阳夜清醒过来，又过了三天时间。

晨曦的阳光暖暖的，透光窗户白纱照射进客厅。欧阳凌正在房里帮欧阳夜换药，欧阳寒好不容易打发走那个不时来打搅的任允哲后，独自卷缩起双腿，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捧着手机发呆。冷情慢慢地走向欧阳寒，斟酌了一下，换上有些僵硬的笑容，然后轻声道：“嗨。寒，我…嗯……能跟妳聊一聊吗？”

欧阳寒微微一怔。“呃……当然没问题。坐吧！”欧阳寒稍微调整了坐姿，挺直着身体，也友善地笑着回应冷情。经过一连串的事情，两个女人单独地处在一块儿，氛围莫名的有些尴尬。

冷情走到欧阳寒对边的沙发坐下，深吸了一口气，脑袋里快速地转动着，思考着该如何开始话题。欧阳寒似乎也处在相同的尴尬中，犹豫着该不该接话，还是沉默以对。

最后是冷情先鼓起勇气开的口。“关于夜受伤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

欧阳寒勉强地牵起嘴角，不过没有搭话。早在欧阳夜之前还在昏迷的那几天，冷情已经道歉不下千次了。当时欧阳夜生死未卜，生命危在旦夕，欧阳寒护兄心切，也曾对冷情冷言冷语，恶脸相向过。不过，如今欧阳夜清醒过来，欧阳寒也感觉得出冷情的懊悔和愧疚，再者欧阳夜似乎对自己这次受伤事件并没有半点责怪冷情的意思。

欧阳寒在一旁看着，虽不能完全理解，但为了维护哥哥欧阳夜的立场，欧阳寒倒是愿意再尝试跟冷情和平共处。话虽这么说，但是毕竟冷情的身份对欧阳寒来说，就像是跨不去的鸿沟隔膜，这个疙瘩短时间内估计也好不了。

欧阳寒对待冷情的态度，就好比欧阳凌为了欧阳夜着想而无奈默许冷情呆在这里一样。纵使他们俩作为亲人心里仍然忐忑不安，毕竟冷情的存在就像是个不定时的炸药，或一个出于沉睡中的休眠火山。若是没有敲响警钟，他们的关系就如幻梦般和谐得不可思议。倘若一旦爆发，就会带来无法预计的灾害，两败俱伤毁得他们体无完肤。但是这种种的一切矛盾与忧虑，在一想到欧阳夜对于冷情的过分宽容和执着，他们俩似乎又释怀了，甚至愿意为了欧阳夜去学着接受和包容冷情。

“我和你哥……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特殊关系。”冷情思考着，该用什么方式说明更为贴切。“或者该说是复杂吧！我和夜……我们两个拥有某些共识。也许妳很难理解，但是……我想说的是，能否给我多一次机会，重新接纳我，让我呆在夜的身边？”

欧阳寒微微一愣，眼神有些困惑，也有些茫然。“妳说的，我确实无法完全理解。不过，妳其实不用特地跟我说这些。老实说，哥哥想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至于妳要走要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所以说，我给不给妳机会，还是接不接受妳，其实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哥哥想要留着妳，妳也愿意真心留下，那就行了。”

“不。寒，其实妳和妳干爹的看法才是最重要的。你们是夜的家人，夜很重视你们，缺一不可。如果往后，我真的想跟夜继续生活下去，就代表我得跟着你们一起生活。我……没办法漠视你们的想法。我想要得到你们的认可，也希望能得到你们的谅解。如果你们可以真心地接受我以后作为家人的存在，我愿发誓从今往后，以夜为中心而活。反之，如果你们无法接受，我愿意从此消失在夜的生命里，永远都不再出现你们的面前。”

欧阳寒有些错愕地看着冷情，不明白冷情说这些话的用意。其实昨天夜就有向她和欧阳凌主动开口谈起冷情。欧阳夜说他放不下冷情，他爱冷情，想要将冷情永远留在身边照顾。欧阳夜说冷情是真心爱着自己的，这点他可以感受到。欧阳夜说，他想要娶冷情为妻。

欧阳凌和欧阳寒当时的心情是受了极大震撼的。不过，他们都能感觉到欧阳夜的认真态度，虽然嘴上只能应允，但心里确实还是无法完全释怀。只是没想到，现在冷情却主动找自己说这些话。

看出欧阳寒的疑惑，冷情深吸了口气，又道：“妳不用担心。我说的这些话，都是真心诚意的。妳可以老实说出自己对我的观点和想法。就当作是我们俩的秘密，夜不会知道的。我只是想确认你们的立场，如果真的无法接受我，请坦白告诉我。我不希望若我真的选择留下来后，让夜夹在我们之中左右为难。也许妳不相信，但我想……我是真的爱着妳哥的。”虽然已经能预见结果如何，但冷情终究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她在等待，看看是否能有奇迹发生。

“对不起，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妳。我不是不相信妳，只是……”欧阳寒下意识地别过头，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冷情牵强地露出苦笑，轻声道：“我能了解妳的心情。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很抱歉，之前背叛了你们的信任，伤透了你们的心。”

察觉到冷情悲伤的情绪，向来敏感的欧阳寒默不作声地看着冷情，沉重的心也泛着酸楚。欧阳寒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的确没办法敞开心胸，接受并给予冷情完全的信任。

欧阳寒的表现其实真的已经很明显了。得到预料之内的答案，冷情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至少认清了事实，纵使不是什么好结局，但也没有再继续执着坚持的必要了。

“谢谢妳诚实的回答。寒，之前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冷情说着话的同时，泪水早已不知觉中夺眶而出，留下了伤心的泪痕。摧毁别人的真心和信任，只须眨眼间的功夫。但若是想要重新建立信任，那恐怕就难如登天，这愿望也未必能实现吧！

冷情在欧阳寒困惑不解的注视下，从随身包包内拿出了一个白色的信封。“这个……就请妳帮我转交给夜。”其实冷情这些日子真的想了很多。这封事先准备的信，也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妳这是干什么？”

“只是单纯的告别信。如果妳不放心的话，可以先拆起来看了之后，再决定要不要转交给夜。”冷情用手背擦拭去自己脸上的泪水，继续说道：“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逼迫还是威胁妳。寒，我真心的，不管妳愿不愿意相信。夜可以连命都不要地保护我，我也想为他做点什么。仔细想了想后才发现，原来维护他和家人的关系，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让欧阳夜回归平静的生活，回到当初她不曾介入时，原原本本的生活。

这是冷情为回报欧阳夜的爱，能做的最后表示。